又落雨了,海珠跟冬珠抬着盆进厨房剖鱼,风平和长命开始打哈欠,她让他俩先回屋睡,“明早不喊你们,睡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。”
厨房里只剩冬珠和海珠,冬珠跺脚赶蚊子,听着雨声问:“姐,这些鱼是腌还是炸?”
“不腌也不炸,我待会儿刮了鱼肉糜做鱼肉丸,你要是困了就去睡。”海珠也跺脚赶虫子,外面风大雨大,蚊虫都躲屋里来了。
“你要是困了呢?还是说你不困?我不信。”冬珠撇嘴。
“我困了就吃了鱼丸再睡,睡一天。”
“然后晚上再玩?”
海珠笑,“反正台风天也出不了门,时间难熬,随便折腾喽。”
冬珠“噢”了一声,不说话了。
留两条银鲳鱼养水缸里明天喂龟喂猫,剩下的鱼清洗干净了,海珠搬着菜板架水桶上,她选个大贝壳,用贝壳的边刮鱼糜。
屋外的雨声风声渐大,偶尔还能听到屋顶上瓦片晃动的声音,不过屋顶上罩了双层的渔网,听到瓦片响也不用担心瓦片被风吹走。
“姐……”冬珠喊一声。
“嗯?困了?”
“没有,我想问你你觉得累吗?”冬珠轻声问。
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海珠抬起头,说:“你想问什么?”
“如果没有我和风平,我觉得你不用这么累。”冬珠往外看一眼,门关着,墙挡着,还有风还有雨,明知其他人听不见,她还是心虚地压低声音,继续说:“如果不是为了我跟风平,为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跟他有人照看,你也不用养着奶和二叔,你就不用这么累。我有时候在想,我和风平头一次跟你来永宁找娘的时候,如果在于来顺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老家的时候点头了,你没了累赘,肯定过得更好。”
“你跟我在一起开心吗?快乐吗?觉得幸福吗?”海珠漫不经心地问,“我的答案跟你一样,有你跟风平,有奶有潮平有二叔,还有三叔三婶和星珠,我过得很舒服啊,很高兴啊。”
“但是我觉得你很辛苦,很辛苦。”冬珠话里带了哭腔,她捂着脸低声哭,“太辛苦了,你要出海,要下船跳进海里,你会碰到鲨鱼,还有海蛇跟水母,我还怕你淹死了呜呜呜……你身体还泡坏了,拿药当饭吃。那些出海打渔的渔民还在禁海期休息呢,你又做饭赚钱,白天干活,夜里也干活,都是为了养我们。”
海珠沉默了一会儿,她本来想说她做这些事得到了关心她的亲人和爱戴她的弟弟妹妹,只是这么一说,冬珠心里压力可能更大。她换了个说法,说:“就是没有你们,我还是会这样过,我喜欢在海底畅游,你别觉得我说谎骗人,海底很美,美不胜收。那是另外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世界,而我能在其中游走,跟老龟是伙伴,我们能联手猎杀鲨鱼,能跟海豚做朋友,它们记得我,每年会来看我,还能遇到虎鲸,它们来求助我,我还能去燕岛采燕窝赚大钱。你想想,如果是你,你会厌烦吗?很精彩的,反正我不觉得辛苦。”
冬珠听得入迷,她停止了哭,怔怔地看着她。
“至于做菜,你没发现我喜欢做菜吗?我喜欢吃,也喜欢看别人吃我做的菜,如果他们都愿意夸我的厨艺好,我能快乐一整天。”海珠轻笑一声,继续说:“各人有各人的选择,你喜欢摆摊卖饼,这是你的选择,我比你大,难道我不明白我喜欢过什么样的日子?还是在你心里,我是被这个家推着走的?那你也太小看我了。”
冬珠动了动嘴,她承认,她觉得她姐就是被这个家推着走。
“我觉得没有这个家,你会过得更好。”
海珠摇头,相反,她孤零零一个异世魂魄来到这个朝代,如果没有感情寄托,那就是没法在土壤里扎根的韭菜,很快就枯了叶子烂了根。设想一下,如果她过来时家里就她一个人,她早上沉默地撑着船出海,晚上再一个人回来,一天又一天在海上飘在海底游,村里的家于她来说就是个栖身之所,没牵没挂,可能某一天她遇个海岛就不回来了。脱离了人群,一个人住在岛上,吃饱了就睡,睡醒了下海,有鸟有龟有鱼,的确是很省心,不用操劳不用忙累,从少女变成一个老婆婆。这样固然清闲,但更有可能就像现在一样,她昼夜颠倒,三餐无序,可能某一瞬觉得生活无趣,就倒在海里了。
“等天晴了让你一个人去京都卖饼,你一个人坐船去,别再回来了,也永远别跟我们联系。”海珠说。
冬珠惊恐地瞪大眼,“我……”
“看吧,你害怕,你舍不得,你惊惧,是不是又想掉眼泪了?”海珠笑,“没有什么更好的生活,我是一条海鱼,适合生活在海里,但你觉得海水咸腥,觉得它禁锢了我,觉得我生活在淡水河里会更畅快,游得更快,去的地方更多。”
冬珠若有所思地点头。
“你觉得这个家拖累了我,其实是滋养了我。”海珠继续刮鱼糜,也继续说:“如果换个人,假设我是另一个性子,喜欢更广阔的天地,想要看遍山和水,想要当天下第一豪商,这个家对她来说是拖累。但我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