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语成谶。
赵令悦低了头,去抠自己素净的指甲,由着秋明在她脑袋上作妖。拿着这样、那样的绒花和步摇往她挽好的髻上比,私自将泪憋下去,就如邵梵曾经挨打那般,将苦涩全揉碎了,使劲往肚子里咽。
——就算下刻要被他抓去当众行刑,那也得打扮好,整洁一番修养与衣装。
一整天,足足一整日她都坐在自己卧室的堂中等,雨下停,停了下待日头落下去,月亮在乌云后透出来,赵令悦才真正恍惚过来,什么也没发生,她登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。
存着疑心着秋明一打听,才知道邵梵一大早就出了门,根本没管昨晚那事。
此人赶路到三更半夜,又跟她暗地里龃龉了一回,天不亮便起床,也算精力过人。
这之后连续几日,他都是披星戴月地回来,与她起身、躺下的时间点完全交错,二人同在一屋檐下,却再也没有交过手。
不止秋明和府衙里的其他下人偷偷议论她这个新妇得罪了邵梵,已经失宠,连她也在想,邵梵是不是故意在避开她,以免再次招惹杀身之祸
但他没有一味禁着她的手脚,将她明着关起来,赵令悦也不容自己多想,眼下只能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,随机应变了。
她开始见缝插针地搜敛一些珠宝首饰,试着规划出一条,能让她解决掉邵梵后,自己还能逃出升天的路来,尽管希望渺茫。
三月初,赵令悦已被困在常州近九十日。
邵梵指挥的几波大军陆续遍布常州河岸一带,对赵琇所在的对岸三洲形成了集结。
本来说好了开春就打,但因为打仗的粮食不够,才硬生生地按兵不发。
究其原因,是因为赵晟与宇文平敬等人进京不过几月,刚平息的乱世里百姓尚且不安定,粮食也不充足。
进京时,他们发现的地下官仓,只在仓内的底部剩下半屯粗糙的粟谷。
是矣,赵晟实在拿不出来多余的米来。
这一等便是一大半个月,几州几县勉力上交的粮草凑齐了一官仓,已经是仲春与暮春之交时节,在清明节前后。
王献着手与朝廷安排下去,立刻用停在北开的六只大运船押送着发往常州,船上的粮草被片片黄油布罩着,由此才能躲过一阵阵的西南雨水。
大清早上,一片烟雨朦胧的潮湿雨幕里,邵梵披蓑带笠,带着他的军队,坐在马上等破雾而来的粮船。
宋兮也带着斗笠,正倚在自己的马脚下啃粗面馒头,伙夫将早食发到邵梵那儿,邵梵只抬了下手。
“不用了,我这份给宋横班。”他跨下的马儿有些烦躁,跺了跺前蹄。
“哦,是。”
“郎将。”刘修穿过冒热气的食物木桶,踩泥过来,仰头向马,“府衙的侍卫来报,赵姑娘非要见你。”
刘修视线里,隐在笠内的脸一直朝着正方心无旁骛,却在他话毕之后转了转头,斗笠甩下一圈清凉的水珠,挂在刘修臂膀上。
邵梵启唇:“她又怎么了?”
自从他“不着家”,她便时不时着人来传话,邵梵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懒得理她。清明节前后她便闹得更欢了,一日叫人对他三传六唤,非要他回府衙,搅和得邵梵有些头麻。
接船这种正事里,刘修又不是没点眼力见的,怎会这时候来跟他禀报这个。
除非是赵令悦生了什么幺蛾子。
“赵姑娘绝食两日,今早体力不支,晕倒了,晕倒前念着要见郎将。李军医派的人来,让郎将抽个空回府衙一趟,说是叫您跟人把话说明白。”
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
刘修忍不住补充道,“郎将,我看这个姓赵的女人一开始就没安好心,她既然不听话,郎将不如直接将她关起来,她敢再闹,便打。”
“”邵梵默了默,刘修便怒其不争,强调,“郎将!”
“刘修你别在这哔哔了。”宋兮吃完邵梵那份的馒头,舔了手过来。
他方才听了一点,站在刘修正对面,背着邵梵给他使眼色,“郎将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啊,你说你,平时那么多兵蛋子还不够你操心的,在这瞎出什么主意呢?”
刘修还在那欲言又止,想说什么,宋兮又大力歪了歪嘴,斜了斜眼,示意他赶紧走,刘修只好抱了抱拳,憋着一肚子话走了。
“宋兮,你转过头来。”
宋兮便笑呵呵地转过去,“哎。”
“刘修说的也不全错,她确实该吃些苦头,长长记性了。”
宋兮就比刘修油滑多了,他知道邵梵要是想打想杀,早就动手了,不可能等别人来催,那就说明他不想对她动手,他不想干的事,目前还没人能逼他干。
便挂起笑脸儿,老话长谈道,“郎将这么做,肯定有郎将的道理。大丈夫打个女人算什么本事?不过我听了一耳,怎么像是赵姑娘晕过去了,她没事吧?”
斗笠檐深,眼睛隐在暗处,邵梵露出的下半张面,唇角牵出一丝冷笑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