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或许有所不知,当年裴烬是如何祭刀的。乾元裴氏当年可是享誉一方的世家大族,裴氏子弟命格各个至阳至纯。”
“他那样心狠手辣之人,裴氏上上下下三百五十八条人命,他可是一个也没有放过。再加上他生来性情邪祟,这才勉强压下昆吾刀的凶戾。”
“你我又不像裴烬那般阴邪,再不下些血本,如何镇得住?”
“到时功败垂成,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!”
另一人又是沉默良久,声线染上几分涩意,似是挣扎。
“可祭刀……需要以你的秘法将血肉骨髓全部吞噬蒸发,只剩下一抹神魂。之后,再将这抹神魂丢入邺火之中反复锤炼,直至半融于天地,才注入昆吾刀中。”
“这过程之中,还要使人全程保持清醒,实在太过痛苦。”
鬼面罗刹哼笑一声:“要知道,被用来给昆吾刀祭刀的神魂,要永世受昆吾刀中凶戾之气撕扯,永无宁日。祭刀的过程算什么?若非能够承受这些,日后又如何能镇得住昆吾刀?”
“要怪你就怪裴烬手段太过狠辣,如今他的规矩便是昆吾刀的规矩。规矩已经定下了,你能选的只有遵守,还是让别人来遵守。”
另一人再次安静下来,鬼面罗刹又道:“你为何如此悲观,要我说,应当是叶凝阳生生世世伴你左右,助你成就一番宏图霸业。”
“之前你也看见了,这过程能够清醒着坚持下来的人不算多,所以我们才会多杀了那么些人。”
“但依我看,叶凝阳倒是很有骨气,定能撑得住,这也没算给你丢脸。”
“……”
温寒烟听得浑身发冷。
千年过去,修仙界中流传下来的大多都是裴烬血腥手腕,对于他的过去却知之甚少。
但“乾元裴氏”。
不难猜,这多半便是他母族。
为了祭刀,连母族中人都能如此残忍对待。
温寒烟缓慢地抬起眼,眸光意味不明。
裴烬站在她身后半步,几缕额发坠在眉间,半张脸陷落在黑暗之中,在阴影中辨不清神情。
他分明也听见了房中对话,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悔意痛惜,甚至连情绪也淡淡的,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温寒烟心底一点点沉下去,只感觉彻骨寒凉。
无论裴烬平日如何懒散戏谑,骨子里,他自始至终都是这样嗜血狠辣的魔头。
是她亲手放出了这样的祸患,日后也必须由她亲自终结。
厢房内,或许是急于修成功法,鬼面罗刹依旧耐着性子好生相劝。
“成事者难免付出代价,代价越重,日后成就便愈发夺目。”
“如今距离你的目标不远了,你我畅享的将来指日可待,切莫徇私情而因小失大!”
说来说去,他似乎也有些不耐,语气陡然一转。
“你迟迟下不了手,那便让我来替你下!”
房中氤氲的黑雾凝滞片刻,猛地朝叶凝阳呼啸而去,眨眼间便要将她吞噬。
另一人再未出声,却也并未动作,仿佛在安静中默认。
轻而缓的脚步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,在温寒烟的角度,始终看不见另一人的面容,就连对方声音都听得不真切。
然而就在这一刻,那人垂眸一步一步上前,在窗柩上拓下一道瘦长的剪影,终于暴露在了她的视野之下。
隔着院落和沉浮的黑雾看清那道身影,温寒烟瞳孔骤缩。
兆宜(十)
月光穿不透窗柩,房中只燃着一枚火烛。
火光幽然,一寸寸映亮隐于暗处的那道身影。
朱红广袖长衫外罩金丝薄罩衫,金线绣的枫叶在光线下反射着惊心动魄的色泽。
看清那张脸,温寒烟心头剧震。
怎么会是他?
叶承运儒雅温和的脸上此刻并无笑意。
他唇形偏薄,眼下不笑时唇角微微向下撇,显出几分平日里看不出的阴郁感。
温寒烟攥紧了手指。
若她此刻不出手,叶凝阳下一瞬便要开始承受永生永世的折磨。
可她流云剑几乎断碎,此刻强行出手,未必能救得下叶凝阳,甚至可能反过来枉送了自己的命。
叶凝阳同她非亲非故,不过两面之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