婕妤看来,乐嫣这是摆谱起来——朝着她摆起皇帝对她的恩宠。
想自己入宫四载得见圣颜的次数屈指可数,还有两次都是因着乐嫣的缘故。
而这位新皇后,竟是一开口便是随着陛下一同……
天子万金之躯,竟能随便陪同?
这般难堪的对比,叫沈婕妤隐隐面色发僵。
她眸光控制不住的打量起上首女子,见其一身丹霞色宫装,头梳垂云髻,两髻瑞珠金玉步摇璀璨夺目,那张描画的精致的眉眼,往下是饱满的唇瓣,玉盏一般的下巴。
唇上湿津津的一片,那本是饮过茶水后口脂被晕开的痕迹,靡乱惑人。
可沈婕妤却无端的猜忌,那是昨夜她侍奉君主,承皇恩的寸证。
想她以往遇见天子,总觉得心头慌乱。只觉当今是如此英明神武,霸业国祚常怀于心,甚至连后宫妃嫔之处都抽不出身来看顾。他看不上自己,怪也只怪自己没有本事……
可如今想来,当真确实是自己没有本事。
难以想象皇帝那般肃穆持重之人,是如何与另一位娘子如胶似漆,恩爱有加的。
他是如何……如何喜爱一个人的。
哪怕他喜爱的那位娘子如此不堪,二嫁之身,他竟也一点不在乎。不声不响的将她捧上世间女子垂涎欲滴的宝座。
原来陛下并不是不重儿女情长,只不过不是朝着自己罢了……
沈婕妤想来亦觉得胸中一片翻江倒海,她却只得违心赞出溢美之词:“是娘娘思虑得到,这事儿原也不是妾该提的,必是以孝为先的。”
而后不消片刻,婕妤娘子便欲告退而去,乐嫣放下手中杯盏,望了望身边女官。
得了皇后吩咐,当即便有女官出列,朝着婕妤娘子默然行礼,道:“请婕妤娘子稍候,听闻尚宫局四司中有宝印文书尚且安置在兴庆宫……”
沈婕妤像是才回忆起来,连连道:“若非提醒,险些叫我忘了要紧事。妾今日来,一来是给娘娘请安,二来是为了宫务一事……太后出宫前将六宫宫务移交妾手中,往年六宫自有尚宫局坐镇,妾亦只是逢年过节大事上代为掌管,如今竟是一恍间忘了,还望娘娘恕罪……”
先提出太后与皇后间不睦,又缓缓道来自己侍奉太后多年的功劳,太后允她同理内宫诸务的事儿。无非是想叫乐嫣及身后一众女官心中胆怯。觉得若是才入宫没几日就要夺权是小,不敬太后才是难看。
沈婕妤这一招以退为进,等日后太后返宫只怕又是另一番造化。
一来皇后不得太后喜欢,可谓是备受厌恶,二来皇后父族微小,无甚助力,身份本就颇受争议,自己后位本就在旁人看来摇摇欲坠——今日乐嫣若是今日为求颜面在婕妤三言两语之下退了一步,往后六宫诸多内监女官心中只会觉得皇后懦弱无能,比不得掌管宫中多年的婕妤娘子,更只怕旁人心间觉得,她当不起皇后之职——
此例一出,日后收拢人心只怕艰难,更怕自己宫中之人也生轻视的异心。
若是等太后返宫,乐嫣想拿回内宫诸务只怕难以甩掉沈婕妤,如何也要落得与她一个共治宫务。
“婕妤有心了。”
乐嫣寡淡一笑,端过茶盏慢慢抿了一口,“后位多年空置,若非婕妤代为掌管只怕宫中亦是一团乱麻。自我得授金宝本该即日执掌内宫,如今倒是有劳婕妤亲自过来一趟。本宫遣内监、女官十二人与婕妤娘子同回兴庆宫,移交宫务便是。”
二人这番一来一去,却是几句间便将后宫权力分属重新拟定。
沈婕妤眼中掠过重重阴云,出言笑道:“是了,妾也正有此打算,只是依规矩,妾想着本该等娘娘迁宫之后,册立属官之职,有了官署之所,移交一切宫务才不至于慌乱……”
乐嫣似乎有些惊疑,她将手中杯盏放下,凝眉问她:“依着规矩?依着哪朝的规矩?”
她眸光落在沈婕妤姣好的面容之上,缓缓道:“本朝太祖皇后再世之时春熙宫连属官都未配齐。先帝元后逝去,便未曾立后,宫务皆落在几宫同理,依你所言莫非依着规矩,昔年太后宫殿未设台署,连宫务也不该插手?”
乐嫣话未说完,沈婕妤自觉不妙,伏身跪拜,口称:“是妾僭越,妾有罪!”
事到如今她忽地意识到,眼前这人还是那人,却又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。
以往的乐嫣在她看来是个柔情绰态,过于天真行事草率的女子。
如今不过半载,乐嫣怎生变得如此厉害?
乐嫣却也只是点到就收,对她留足了情面,唤她起身。
“什么罪不罪过,不过是一时不通宫规罢了,你侍奉太后多年,便是有罪也足够这一回相抵的了。”
语罢她便朝着身后掌事姑姑道:“婕妤侍奉太后有功,赏金。”
皇后的赏金,自不是那等金元宝等俗物。
掌事姑姑随着皇后话音落下,便举着一方乌案行至沈婕妤面前落定。
只见上面摆着红雕漆盒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