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上头皇帝的声音微微拔高:“皇后,今日是喜庆之日,便不必多提鲁国公那个罪人了!”
大殿里不过是稍稍一静,众人又极有默契地提高了说笑的声音,一下子把上头的声音给盖了过去。
秦贞娘看向上首,见皇后脸上显出一丝为难,偷偷瞥一眼太后,顿时对着秦芬摇头:“婆婆要为难儿媳妇,可真是比吃饭还容易,只怕这么久以来皇后替鲁国公说话,也并非全是她的本意。”
秦芬这才明白过来,皇帝为什么一直容忍皇后的言行举止,他们夫妇两个,大概都有或多或少的身不由己。
皇后昏聩有之,愚笨有之,终究还是皇帝的正妻,皇帝便是为了体面,也不会与她多计较的。
皇后不过是片刻就换过神色,举起金杯对昭贵妃示意,昭贵妃连忙端起面前的杯子,扬手便要喝干,皇后却笑盈盈地止住了:“昭贵妃且慢,本宫还有话说。”
昭贵妃美丽的脸上,忽然显出一丝不安来。
旁人对皇后都不甚了解,只以为这妇人愚蠢笨拙,甚至皇帝也觉得皇后言行莽撞,可是昭贵妃却知道,这位尊敬的皇后娘娘,只不过是以笨拙的言行来掩饰内心的算计,否则为什么是她诞下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?还有,自己这些年使尽手段,这妇人虽然受些责备,可是地位却稳如泰山,又哪里是个简单人物?
皇后好似没察觉昭贵妃面上的神色,仍旧是满脸笑意:“我听说,你娘家的小侄子如今已经八岁,聪明伶俐、长相清秀,本宫的大公主也有七岁了,想来还算配的起你侄子,不知对于这桩姻缘,你意下如何?”
本朝的驸马,一向都只领虚衔而无实权,若是侄子尚了公主,一辈子的前程也就毁了。
昭贵妃一下子慌了,赶忙把求助的眼神看向皇帝,皇帝轻轻咳了一声,垂下眼帘,却不曾说话。
秦贞娘看了,不由得发急:“怎么皇上不替表姐说话!沛哥儿他是舅舅的长孙,怎么能……”
秦芬在前头听见了皇后的前两桩官司,这时连忙对秦贞娘简要一说,又摇头叹气:“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,皇帝已经驳了皇后两次面子,不会再驳她第三次面子了,更何况,皇后这要求也并不过分,大公主身份高贵,算起来,还是沛哥儿高攀了呢。你瞧,舅母身边,多少女眷正羡慕着呢。”
这道理连秦芬都明白,昭贵妃自然也明白,她不过是一瞬间就换过神色,对皇帝盈盈下拜:“臣妾代杨沛谢过皇上皇后恩典。”
皇帝神色微动,隔空虚扶一把昭贵妃。
秦芬看得分明,昭贵妃已经将局势扭转过来,一下子就博得了皇帝的怜悯和欢心。
然而杨家那孩子的前程和姻缘,就这么被昭贵妃轻轻许了出去,这里头的酸甜苦辣,只有杨家和昭贵妃自己知道了。
幸好杨家小一辈里也不止一个男孩,如今长孙已是前程无望,杨家只怕得把心血花在后头的孩子身上。
可是这样一来,嫡庶尊卑,又如何计较呢?
不得不说皇后这招极为狠辣,既保全了女儿一世安稳,又挑拨得杨家风雨飘摇,秦芬与秦贞娘换个眼色,都对那位皇后娘娘多了些说不清的感觉。
从前瞧她只是昏聩莽撞,如今看着,只怕也不尽是愚笨。
秦贞娘喝了一大口酒,轻声道:“当初还在潜邸时,皇后说要六丫头进府作伴,瞧着是一招臭棋,到底还是把六丫头给匆匆许了出去,她自己没得好处,可是咱们家却……我瞧着,只怕这位娘娘……”
她话未说尽,秦芬却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皇后这人,手段的确不算高妙,然而如今瞧着,竟是个损人不利己的性子。
昭贵妃在宫中与这样的人相处,天长日久地有多艰难,可想而知了。
宴席已经过半,殿中众人兴致颇高、酒酣耳热,然而对于秦家和杨家,这场宴的热闹和喜庆,却已经结束了。
幸好,男宾席上还有人提起了北戎的战事,这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,人人都为此高兴。
“皇上,我们北境大捷,臣等为此欣喜不已,这里举杯敬贺皇上,还请皇上满饮此杯!”
皇帝心绪大好,举杯欲饮,便是此时,进良上前耳语几句,皇帝顿一顿,放声大笑:“好,好!秦恒果真是我朝良臣,竟能建此奇功,快,传他上殿!”
听见秦恒的名字,秦芬不由得愣住了,猛地抬头,却见秦恒大步入殿,手里还捧着一根嵌满珠宝的马鞭,在大殿当中跪下:“微臣秦恒,入京述职迟了,还请皇上恕罪!”
“爱卿截住了北戎的萨仁公主,此乃大功一件,怎么能说是有罪呢!”
“微臣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,在青州发现了萨仁公主的踪迹,细细查访之下才知道她是不忿我朝大捷,寻机进京报仇呢,微臣当即请青州守城的伏将军相助,擒了这萨仁公主进京来面见天颜,这都是皇上龙威和伏将军干练的缘故,微臣不敢居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