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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睡觉的艺术(2 / 2)

,这是我一天早晨在上海所听到的声音:今天早晨,我五点就醒,躺在床上听见最可喜的空中音乐。起初是听见各工厂的汽笛而醒,笛声高低大小长短不一。过一会儿,是远处传来愚园路上的马蹄声,大约是外国骑兵早操经过。在晨光嘉微的静寂中,听马蹄滴笃,比听布拉姆斯(f。braha——十九世纪德国制曲家)的交响曲还有味道。再过一会,便是声的鸟唱。可惜我对于鸟声向来不曾研究,不辨其为何声,但仍不失闻鸟之乐。

自然鸟声以外,还有别种声音。五点半就有邻家西崽叩后门声,大概是一夜眠花宿柳回来。隔弄有清道夫竹帚扫沙沙的声音,忽然间,天中两声“工——当”飞雁的声音由空中传过。六时二十五分,远地有沪杭甬火车到西站的机器隆隆的声音,加上一两声的鸣笛,隔壁小房中也有声响了。这时各家由夜乡中相继回来,夜的静寂慢慢消逝,日间外头各种人类动作的混合产漫慢增高,慢慢宏亮起来。接下佣人也起来了,有开窗声,钩钩声,一两咳嗽声,轻轻脚步声,端放杯盘声。忽然间,隔房小孩叫“妈妈”!

这就是我那天早晨在上海所听到的大自然音乐。

在那年整个春天之中,我最享乐的,就是听见一种鸟声,与我幼时在南方山上所听相似,土名为kachui,大概就是鸠鸟。他的唱调有四音——do,i,re—ti,头二音合一拍,第三音长二拍半,而在拍之中转入一简短的低阶的ti(四音)——第四音简短停顿的最妙。这样连环四音续唱,就成一极美的音调,又是宿在高树上,在空中传一绝响,尤为动人。最妙者,是近地一鸠叫声,百步外树抄就传来另一鸠鸟的应声,这自然是雌雄的唱和,为一切声音的原始,这样唱和了一会,那边不和了,这边心里就着急,调子就变了,拍节更快,而将尾省去,只成do,j,r三音,到了最后无聊,才归静止,过一会再来。这鸠鸟的清唱,在各种鸟声中最美而留给我最深的印象。此外鸟声尚多,我除了用音乐的乐谱之外,不晓得怎样描写这些歌声,可是我知道这些歌声之中有鹊鸟,黄鹂和啄木鸟的歌声,以及鸽子的鸪鸪声。

雀声来得较迟,就是因为醒得较迟,其理由不外我们的伟大美术家兼诗人李笠翁所指出的。别的鸟最怕人,我们这可恶的人类一醒,不得枪弹,就是掷石,一天不得清静,所以连唱都不能从容了之,尽其能事了。故日间吟唱,其唱不佳,为此只好早点起来清唱。唯有雀,即不怕人,也就无妨从容多眠一会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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