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调坚决,掷地有声,竟坦坦荡荡毫无任何遮掩之意。
所慕一人本无需遮掩。
他今日下界是为李琅環之罪,事毕,也自会去领自己的罪罚。
凌守夷的态度让夏连翘于迷茫之中找到几分熟悉感,心神为之一松。
“白大哥是我义父,若论起辈分,便是你为幼,他为长,我不求你放他一马,只求你能宽限两日……”
凌守夷静静地看着她。
对上凌守夷的视线,夏连翘也觉得尴尬起来。
她这是在以情相逼,以古人最为重视的伦理相要挟。
果不其然,凌守夷没有答应她。
也不会答应她。
一直等她说完,凌守夷才回绝了她的请求,“抱歉,恕我不能答应。”
“公务是公务,私情是私情,我今日为玉露甘霖而来,不代表凌守夷个人。”
这个回答夏连翘并不意外,或许是眼前的凌守夷太过陌生,对她而言与陌生人也几无差别了。
她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挫败感,像是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向陌生的神仙恳求偏爱。
可就在她失去希望的下一秒。
凌守夷倏忽话锋一转,双眸静如初雪,淡道,“除非,你能给我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。”
有转圜的余地就代表着有希望!
夏连翘精神一振。
她不知道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代表着神仙的……偏爱。
眼前的凌守夷太过陌生, 她并不敢多想。
她大脑几乎从来没像这一刻处于飞速运转的状态,可时间太过紧迫,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有什么恰当的理由。
打人情牌已经经过验证, 是行不通的。
凌守夷他刚刚自己都说过公务是公务,看来只能从玉露甘霖本身入手。
略微定了定心神,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客观、冷静、公正, “玉瓶本为仙家法宝,猝然破碎本就事有蹊跷。
“东海陈郡与潇湘大泽那几滴玉露甘霖的来历,想必真君再清楚不过。但奉天宗内这两滴玉露甘霖的来历,真君难道就不好奇?倘若奉天宗真与那玄之观勾结呢?
“奉天宗是仙家宗门,蒙仙家恩泽传玄门正法,若真与妖魔勾结, 岂不抹黑仙家声誉?
“真君既为玉露甘霖而来,何不干脆在此盘桓两日, 调查清楚再行回禀?”
总而言之甩锅就对了。
夏连翘面不改色地努力往司马尚头上扣锅。
凌守夷他也需要一个理由,不管这个理由是不是足够立得住脚。
“夏连翘!你、你!血口喷人!”
就在这时,角落里忽传来一道愤恨的叫骂声。
却见司马元蘅跪倒在地, 容色狼狈, 云鬓摇乱,眼里怒火蓬勃而出。
夏连翘一行人中,司马元蘅修为最弱, 此时早已被凌守夷与曲沧风二人威压压得动弹不得。
方才这一幕幕,司马元蘅也看得一清二楚。
她暗算不成,计划落空。
这几人, 甚至那李琅嬛竟然都是仙门弟子。
霎时间司马元蘅万念俱灰, 心中惶恐难言。
她冷汗涔涔,倒也硬气, 贝齿紧咬着下唇,直将嘴唇咬出血来,却不论如何也不肯被威压压得趴倒在地,叫人看轻了去。
此时听夏连翘甩锅到自己爹爹身上,司马元蘅这才突然清醒过来,要不是受威压所限,气得恨不能冲上去咬她一口肉下来。
夏连翘默默收回视线,当着人家女儿的面甩锅人家老子什么的……
她没有再看司马元蘅,只紧紧地注视着凌守夷,心中敲起小鼓静等他的回复。
凌守夷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开口,似是在权衡思索。
隔半晌,凌守夷才冷然言道:“可,吾允你。”
成、成了?
凌守夷答应得这般轻易,她怔了怔,竟有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感。
但凌守夷并未给她任何窥探他想法的机会,答应她的条件之后,便收回视线。
曲沧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。
司马元蘅咬着牙兀自在喝骂不止。
她双眼泛红,眼里忍不住流下眼泪来,说不清这喝骂声到底是真的出自于愤怒,还是在宣泄她内心的恐惧。
爹爹……
爹爹……
每多骂一句,司马元蘅就忍不住在心中哀哀祈求一句。
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过。
她后悔了,她悔恨自己从前为何不愿听爹爹的话,以至落到如今这个地步。
她内心的恐惧更是在凌守夷的视线转向她的瞬间达到顶峰。
霎时间,一阵过电一般的恐惧,自尾椎一直爬升到天灵盖,司马元蘅愣了一下,嘶声尖叫起来,“你……你想做什么?!”
她扭动着身躯,拼了命的想往外跑。